孙明，这个河南商丘的交警，在商丘算是个名人了，出名是因为他是商丘最大的上访专业户。他到北京的上访次数，恐怕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。因此，他成了商丘有关部门的眼中钉、肉中刺。结果，他就被抓起来，成了“寻衅滋事罪”的被告人。近日，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这一起“寻衅滋事”案，我为被告人孙明出庭辩护。

    在原定开庭日期的前两日，孙明的父亲突然去世了。据家人说，孙父之死，与孙明的案子有很大的关系。今年七月，孙明就是在北京其父亲住院的病床前被抓回商丘的。孙父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，病情急剧恶化。在得知孙明将要出庭受审后，其悲愤交加，终于没有能够坚持到孙明开庭的那一天，含恨撒手人寰。

    孙父去世的那天晚上，我已登上由北京西站开往商丘的火车，准备参加后天的开庭。第二天早晨我一下火车，孙明的妻子告诉了我这一消息。明天就要开庭了，要不要把这一噩耗告诉被关在看守所里的孙明，这是一个难题。因为孙明患有严重的心脏病，他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？能不能坚持明天的开庭？家里人拿不准主意。我的第一个感觉是，应当告诉他。父亲死了，不告诉儿子，这是怎么说都说不过去的。官方宣传的为了工作而隐瞒亲人去世消息的先进事迹，违反人性。至于明天的开庭，法院应当推迟，这是起码的人道主义。经过与郑州赶来的另一位辩护人商量，决定上午先与法院交涉推迟开庭的事宜，下午再去看守所会见孙明，告诉他父亲去世的消息。

    上午八点半，我们赶到睢阳法院，找到本案的主办法官，将孙父去世的情况进行了通报，并要求推迟开庭，允许孙明参加父亲的后事。该法官称，因此事而推迟开庭是不可能的，并要求我们不要告诉孙明，以免影响明天的开庭。我回答了一句“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？”其实我的潜台词比这句话激烈得多。该法官可能也觉得这样做不合适，要我们去找领导。

     我们去找庭长，庭长不在；又去找分管副院长，不在；再去找院长，也不在。我挨个敲门，终于找到一位分管民事的副院长，我向他说明了我们的要求，并重点从人道主义理念来进行阐述。该副院长看来是听进去了，但他说自己不分管刑事审判，还是要找分管副院长或者是院长。他还给分管副院长打电话，结果没有打通。我请他给院长打电话，他说等院长回来他会向院长汇报。我对他表示感谢后，离开他的办公室。在走廊里，有一位领导模样的人问我干啥，我又向他阐述了一遍人道主义理念，他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 听郑州来的律师说，他们这里许多犯罪嫌疑人，都不被告知其亲人去世的消息，更不被允许与其亲人作最后的告别。我认为这简直丧失了起码的人性。

     下午，我去看守所会见孙明。选择什么时间，以什么方式告诉孙明他的父亲去世了，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。这样的噩耗，就是没有病的人，听了以后也受不了，不要说孙明这个随身携带速效救心丸的严重心脏病患者。一旦出现意外，后果不堪设想，我可能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？律师办理这样的敏感案件本来风险就很大，如果出事，难免遭到打击报复，这也是我有所担心的。会见进行了二十分钟，我还没有告诉他，我心里也在作激烈的斗争。（与我一同会见的郑州律师说，他在此时也很担心，想把我叫到外面去商量，不要告诉孙明了。）

    随着我与孙明的谈话与那件事情越来越近，我断定孙明能够承受。我想起了孙明妻子曾经说过的话：“孙明可能会因此而更坚强”。此刻，我决定冒一次风险，为了我的人道主义理念。果然，孙明只说了一句话“那就更要斗争到底了”，并且表示明天的开庭他能够坚持。我觉得此时不宜继续交谈了，孙明需要到一个安静的地方，调整自己的情绪。

     从看守所出来，我们立即又去法院。此时，主审法官告诉我们，明天的开庭推迟了，原因是公诉人明天要参加另案的开庭。我们立即提交书面申请，要求考虑到孙明父亲去世和孙明本人患有严重心脏病的情况，为孙明办理取保候审，以便其能够为父亲办理后事。

     回到北京两天后，我接到孙明的电话，说法院已经批准他取保候审了，这样，他就能够为父亲办理后事。他说，那天我与他会见完，他回到监室就犯病了。此事反映到了看守所领导和检察院住所检察室，他们都认为必须取保候审，及时治疗，否则有生命危险。我觉得睢阳法院批准孙明取保候审是明智的，推迟开庭也是明智的。虽然推迟开庭的理由表明上看起来令人费解，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。

     五天以后，我再次来到商丘参加开庭。原定上午八点开庭，由于公诉人没有到，被推迟到十点半。在这两个半小时里，三十多位旁听群众在等着；被告人孙明吸着氧气在等着；辩护人在等着；法警在等着；而合议庭的三位法官不但在等着，还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催促着。我坐在没有暖气的法庭里，一边打哆嗦，一边思考着：这个地方开庭都这样，你还指望有健康的法律环境？（后来听旁听群众说，公诉人早就到了，就是不进入法庭。什么意思？）

     不过，睢阳法院的法官不但有耐心等待了公诉人两个半小时，还有耐心听完辩护人的全部发言。特别是我的发言，竟然一次也没有打断。这在我参加其他敏感案件的辩护时是没有过的。就此事，再加上批准孙明取保候审，睢阳法院还是应当受到表扬的。

     现在回到本文的题目：孙明的上访，究竟是依法维权，还是“寻衅滋事”？我的辩护词已经说的比较全面了，在此将其全文发表，相信能帮助大家了解真情，做出正确的判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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